晏谙闻声回首,与在京中的装扮不同,故岑一身窄袖劲装,乌黑茂密的长发简单扎着高马尾,更显出几分少年气息。那双眼睛明明眸光清澈,晏谙却猝不及防地陷入其中,不知是不是因为周围景物在缓缓后退,他竟然有一瞬的目眩。
他听见故岑说自己就是那个君子。
晏谙收回目光,低头浅浅笑了一下。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自己的君子。”
但他此行,便是要来做洹州府的君子。
不知是不是因为触目皆是青山绿水,故岑看到晏谙此时眸中一派清明。
行至半路,晏谙隐约闻得一声声悠远绵长的钟声,侧首问身边的故岑:“你听到了吗?”
故岑凝神听了半晌,末了摇摇头。“属下什么都没听到。”
晏谙环顾四周,群山连绵,钟声若隐若现,一声接着一声,就回荡在静谧的山谷中,虽然不明显,但他却听得真切。
“老伯,”晏谙扬声询问在船尾摆渡的老伯,“这山中有寺庙吗?您老有没有听到钟声?”
老伯须发皆白了,却精神抖擞,耳朵也不背,听了晏谙的话乐了:“我可没有,果然还是年轻人耳朵灵啊?我年轻的时候在这里划船,听父辈讲有个世外高人住在山里的寺庙中,说是僧人,更像是神人,就在洹河畔守着,有他在便能庇佑两岸百姓平安。可也就是个传闻,这么多年了,也没人在这山中见到寺庙,这水路老头子我走了几十年,载过不知多少客人,也从没听说哪个听见了钟声啊?”
他连连啧声,一边划桨一边嘟囔着“也真是奇了。”
故岑也道:“王爷是不是听错了?”
是他听错了吗?晏谙望着起伏的山峦,只有他一个人听到的,一声又一声,从远方传来,仿佛某种古老的召唤。
故岑见他不作声,还以为晏谙默认是自己幻听了,正想劝晏谙歇歇别是累着了,便听他道:“老伯,靠边停船。”
河流冲刷淤积出来的沙洲上生长着一片片野生芦苇,拨开芦苇荡,道路崎岖不平杂草丛生,不时会有荆棘丛绊住靴子。故岑想在前面为晏谙开路,但他根本不知道晏谙要往哪个方向走,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在晏谙身后,两人就这样凭着直觉在无人涉足的自然深处寻觅那个存在在传闻中的寺庙。
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有一只苍鹭展翅飞过,晏谙下意识抬头看去,这才发现不远处赫然立着一个小小的寺庙,或许是他们只顾着低头看路,此前竟没有发觉。
寺院附近的树木更加青翠,藤蔓缠绕在树干上,苔藓在砖缝中生长,到处都透露着生机。正门小小的牌匾上从右往左书着三个字:清寂寺。
“清寂之地,最能参悟禅意。”晏谙话音刚落,便见一位披着袈裟的僧人走出来,看样貌比他年长几岁,目光沉着平静,举手投足秉节持重。
“衡王殿下请进罢,另一位小施主还请在寺外等候。”
故岑愕然,还没等他说什么晏谙便吩咐道:“你再此处等我。”
说罢抬脚跟了上去。
故岑看着晏谙的背影:“……是。”
晏谙跟在僧人身后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随后道:“不请自来,扰了法师清净。”
“无妨。”僧人语气淡淡的。
“不知法师如何称呼?”
“施主只需知晓贫僧在此恭候您多时了。”僧人停下脚步。
晏谙抬头,发现他将自己带到了一棵菩提树下。
僧人继续道:“贫僧守了洹水百年,施主来了,贫僧便可以走了。”
“怕只怕,我担不起这重任。”晏谙仰头,看光影从树隙间穿过,问僧人,也是问自己:“处处掣肘,如何守得住洹水?”
“施主今日既来此,便证明您守得住山河,您是上苍留给大启的生机。”
僧人双手合十,仿佛丝毫不觉得他这话的分量有多重。他深知自己的使命不是指引晏谙如何去做,既然已经踏上了这条路,心中必然有了谋划,他只需要帮晏谙打消疑虑、克服心魔。
“苦难已过,施主已得涅槃。”
晏谙心头一凛,这话是何意?难不成竟看穿了自己重生吗?
“我……”
“一切都是机缘,沿着这条溪水下山,回到人间罢。”僧人没有再给他发问的机会,为他指了个方向便转身离去了,那是一条从山涧缓缓流淌下来的小溪。
晏谙浑浑噩噩地往回走,意识有些模糊不清,仿佛听见僧人传来了最后一句引言:“菩提花开了,贵人就在眼前。”
“王爷?”故岑看着晏谙从寺庙里出来,似是有些精神不济,下山的一路都没怎么说话。而晏谙真正回神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回到了船上,正顺风顺水地驶向洹州府。
洹州府
“不知衡王殿下前来,有失远迎,见谅,见谅。”席面上,洹州府府尹范玖客客气气地道。
“范大人言重了。”晏谙和善地笑笑,很好说话的样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