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大张旗鼓、气势汹汹的架势,城门守卫查都不敢查,直接放行。沈棠熟门熟路来到一片偏僻小树林。翟乐下马牵行,发现目的地躺着三具被动物分食,蚊蝇盘旋,蛆虫乱生,连避体衣物都无的残缺尸体,没了胳膊没了腿,勉强从尸骨判断是两男一女。
死因统一,被人大力捏断颈骨而亡。
尸臭扑鼻而来,饶是翟乐也忍不住掩鼻,眉染轻愁:“不知是何人将他们杀害分尸,抛弃至此……唉,曝尸荒野,沦为豺狼鸟兽食物……这番景象着实触目惊心……”
沈棠道:“哦,我杀的。”
翟乐:“……”
他脸上似乎写着“沈兄你逗我”。
沈棠皱眉思索,将吓破胆的混混丢一边,绕着三具残躯走了一圈,说道:“他们仨不干人事,我就替天行道了。不过我没把他们曝尸荒野,我挖坑埋了的,埋得还挺深,即便发大水都未必冲得出来,下葬时尸体也完整。但你看他们肢体的切口……像是……”
翟乐脸色刷得一白。
他道:“像是被人用钝器砍的。”
沈棠不解歪头:“难道是仇家干的?”
翟乐摇摇头,压下直冲喉咙的恶心。
几个混混不知想到什么,吐了出来。
带着?
沈棠问:“你们吐什么?”
翟乐白着一张俊脸,低声解释:“怕是你埋尸的时候,附近有百姓看到了。所以,你前脚刚走,后脚过来将尸体挖出来……”
因为醉着,沈棠一时竟没有想明白。
“这些拿回去作甚?”
翟乐一改往日轻松,连那双时时含笑的桃花眼也黯然三分,眼尾挂愁,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太饿了,你觉得还能作甚?”
他直接挑明了,沈棠蓦地睁圆了眼睛。
竟是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可、可那是人……”此时的沈棠看着手足无措又迷茫,她无意识地原地踌躇,口中轻声喃喃,“人怎么能……不能啊!那可是人、是同类,还是埋进地里的……”
祈善带着沈棠一路来到孝城,为了少吃苦,多打探消息,前行路线不算偏僻,隔一两天就能遇到村落城镇。百姓生活是很艰难,只能说勉强凑合,守住最基本的底线而已。
沈棠知道有这种事情,但从未见过。
而翟乐不同。
翟乐和他堂兄翟欢自东南出发,二人仗着身手好、配合默契,哪里都敢钻一钻,沿路端过几个土匪窝,杀过好几批穷凶极恶之徒,正如翟乐说的,仗义行侠、打抱不平。
恶徒好杀但肚子难填。
他与阿兄曾途径一个村落,全村仅有三十六户,多是老弱妇孺,青壮都被征去打仗了。
那天村里有名老人寿终正寝,他与阿兄借住在其中一户农家,夜幕低垂,听到院外传来交谈声。他好奇,透过窗隙往外看,见那瘦得皮包骨的村正,正挨家挨户送碗肉汤。
仗着视力好,也看到农妇表情苦涩。
附近能吃的树根都不多了。
翟乐初时也不知那是什么汤,便好奇与阿兄一说,时至今日仍记得阿兄那时的表情,半张脸被烛火染得微红,剩下半张脸隐在阴影处,影子随着微弱的火苗时隐时现。
他甚至产生可怕错觉——暗中蛰伏着满身血腥的凶戾巨兽,它会以阿兄张口为令,跳出来将他蚕食殆尽,咀嚼成肉沫。
油灯“哔啵”作响。
阿兄神情漠然地道:【活人永远比死人重要,死人已经死了,但活人还得活着。】
翟乐仍是不解这话深意,直至离开村落的那天,又有一户人家办丧事。
翟乐骑马离开,无意间扭头,看到亡者亲属哭着将尸体埋入提前做好的坟。只是还未来得及封棺,村正便带着人过来交涉。
距离太远,翟乐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但从他们激动到险些发成肢体冲突的交流来看,双方都不愉快,最后那具尸体还是被搬了出来。
蓦地——
阿兄的话在他脑中盘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