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答答的雨声敲在屋檐。滑落下来,又聚成水洼。突如其来的小雨下了一整夜,游客骤减的马南里,只有翠绿色的水泡打着转,枯叶转圈圈。
简韶躺在湿冷的流光里,缓缓地听着雨声,然后醒来。
日历停在了十二月一个平凡的星期六。木制的日历框没有人翻动,好像时间也安静地定格住。
但是她知道,就在昨天,她进入斯科特基因实验室,完成了试管手术。而她的肚子里,多了一个小怪物。
隔着薄薄的衣料,简韶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小腹。
门被有规律地敲响,男人的脚步声缓缓响起,最后在她的床畔停下。
简韶侧着身子,注视着雨珠从屋檐上落下来,一滴滴饱满晶莹,然后飞溅成无数破碎的水光。她的身体飘浮在空气里,很轻很轻,那些水光在她身边流动,波光粼粼。
这种近乎静谧的寂静里,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
隋恕注视着她乌黑的发。刚从实验室出来,他还没摘单片眼镜。
“jane,我们的投资人想来看看你。另外,从今天起,每一天我们都要监测q0113号胚胎的发育情况。”隋恕像还在实验室里,声音很平稳,也没有什么温度。
简韶的脚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
她应声:“我知道了。”
外面的雨声似乎更清晰了,一下又一下,敲在石阶上。
彻夜未睡的隋恕慢慢摘下单片眼镜,镜面上映出他平静的脸。他转身,离开了房间。
﹉﹉
下午。
邵文津是在二楼会客室见到简韶的。
暖气开得充足,简韶蜷缩在扶手椅里,亚麻杏色的针织裙垂在脚踝边。她背着光,微微垂着头。
邵文津象征性地敲了敲门。
简韶抬头,对上他探味的眼,刚想站起来,隋恕从邵文津身后走来:“没事,坐着歇息就是。”
邵文津大笑着拍他肩膀,“行啊,够哥们儿,不见外——”
旁边,装饰用的壁炉里,火焰正跃动。几乎没有寒暄的,邵文津坐在她的对面,然后慢吞吞地转动着手上朋克风的戒指。
“惊奇,”他盯着她的肚子,“实在是太惊奇了!基因自由剪辑成的完美人类,现在就在这里。”
邵文津目光炯炯,仿佛已经透过了薄薄的血肉,将胎儿刨骨拆血。
简韶的手不自觉地放在了小腹上,形成一个下意识保护的姿势。
“季小姐,你肚子里的东西,将会是人类进化史上最出色的试验品——”
简韶放在肚子上的手僵硬,她别开眼,“邵先生,我姓简……”
邵文津满不在乎地打个响指,笑眯眯地说:“姓季、姓简有什么不同?更重要的,难道不是你是这个小东西的孕育者吗?”
厚重的玻璃隔绝着雨水,听不见声音,她只能看到断珠如裂帛,前赴后继地坠下。
简韶敛着目,身旁的二人已经热切地讨论着数据的摆动。
简韶抚摸着肚子,像回到白色的实验台。
赤条条的白灯在她头顶上空刺开,一块微乎其微的白布盖在她的小腹。
隋恕带着口罩,穿着白色的实验服。简韶盯着他,又细又长的导管从她的下体,一直插进子宫内膜最厚的部位。
她是连手指擦破皮都要红眼圈好久的人,此刻对着长矛一样的导管,却没有吭声。
“一般胚胎着床需要一周左右,不过q0113只需要两个小时。”
隋恕举起注射器。无尽的白光里,简韶与他对视。口罩阻绝了他大半张脸,隋恕目色沉静。
简韶执着地盯着他。
但她在他的眼睛里,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b超屏幕,白色的小点从导管滑进子宫腔。助手用显微镜做复查,胚胎没有残留,他对隋恕比了个ok的手势。
壁炉里电子的火焰还在燃烧,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地,简韶一遍一遍抚摸着肚子。
她听不懂他们交流着的学术名词,但她听得懂q0113。
刚醒来时的茫然褪去,简韶头一次如此清醒地认识到,这片屋檐下有两个并行的世界。她和q被装在玻璃里,接受审视。
这种认知,让一种不可自抑的难堪从脚底蔓延上来,低低地将她笼罩。
多像那个灰白色的办公室,她们隔着没有温度的手机屏幕,审判吴娉。此刻的情景却像讽刺的颠倒。
她有什么资格代表学院去处理吴娉呢?简韶自嘲地想,审判别人的人啊,最终也将被人审判。
那天的末尾,简韶对吴娉转达了辅导员的意思:希望她和刘熙婉“友好”磋商,大事化小,私了解决。
吴娉看着她,倏而道:“大家都嘲笑我拜金,为了钱跟有对象的男生睡。可是男人才是最贪婪而明码标价的,售卖给你一句廉价的爱,就要求你免费给他睡,要你的情绪价值、你的姓氏、你的子宫、你的劳动力和一切。”
“他们难道看不出一个女人捞不捞吗?根本不是的,他们揣着明白装糊涂,